在媒体上

确定俄罗斯的真正朋友与敌人

卡内基基金会的高级研究员密克法尔(Michael McFaul)指出,把美俄关系的政策辩论简单化地分为现实主义和自由主义两大阵营并没能捕捉到整个争论的情形。与其说有两大阵营,不如说其实有四个阵营,而在美国没有一个阵营正好仅仅包括民主党或共和党。主张接触的自由主义者或许过于理想化,但是没有人可以指责他们是俄罗斯的敌人。俄罗斯的真正敌人是那些已经按现状接受了俄罗斯在国内和在世界上当前地位的那些人。

由出版
《莫斯科时报》
 on 2005年2月18日

源文件: 《莫斯科时报》

在乔治•W•布什再次当选总统之后筹备与普金的首次会晤时,分析家、专栏作家、学者和未透露姓名的“政府高级官员”又一次开始构想美俄关系的发展。他们把同俄罗斯的关系设想为非友即敌的关系。讨论俄罗斯时的这种极端化不仅是挥之不去的冷战遗产,而且也是当代公共关系活动的一种武器。它可以使东西方的分歧具体化,并且压制对俄罗斯内部独裁统治加深的严肃讨论。在莫斯科和华盛顿越快舍弃这种陈腐且扭曲的框架就越好。

构成讨论美俄关系的这种霸权主义的范式将外交政策的辩论分成两个阵营:在华盛顿如此,在莫斯科更是如此。所谓的“白帽子”(即好人)是赞成现实主义或现实政治的政府官员、学者和分析家,他们以此理解国际关系并作为开展外交活动的指导思想。现实主义者起码在理论上把国际政治理解为国与国、特别是大国之间的互动关系。现实主义者几乎不关心一个国家的政权类型,相反,他们把注意力集中在各国实力和在国与国之间保持力量平衡上。在莫斯科和华盛顿的现实主义者被看作是俄罗斯的朋友,因为他们在外交事务的共同利益——诸如全球反恐战争或核不扩散体制——的问题上寻求合作,而不是关注所谓的“周边话题”,例如媒体的独立性或车臣的人权。传统看法的传播人士主张华盛顿的共和党人是现实主义者,俄罗斯的外交精英们也大多这么认为。

传统看法认为,“黑帽子”(即坏人)起码是威尔逊式的自由主义者或理想家。自由主义者认为国际政治不仅仅是强国之间的互动关系,也是政权类型、观念和国际制度之间的互动关系。自由主义者认为民主国家比非民主国家之间的互动更具有合作性。他们的最著名的格言是民主国家之间不会发生战争。自由主义者也因此认为推动民主符合美国的国家利益,不仅因为只有独裁国家威胁或攻击过美国,也因为民主国家在诸如反恐的全球战争或核不扩散体制之类的其它外交问题上更有能力和意愿与美国合作。威尔逊式的自由主义者或里根式的新保守派被认为是俄罗斯的敌人,因为他们批评当前的俄罗斯独裁式的政权。传统看法的传播人士把华盛顿的民主党人看作是自由主义者,而少数俄罗斯的外交政策精英赞同这种普遍性的世界理论和制定外交政策的指导思想。

就像所有的传统看法一样,这种把美俄关系的政策辩论分为两个阵营的描绘不无道理。但是,这种取景并没能捕捉到整个争论的情形,描述这些斗争的指导思想的动机和偏向也不充分。与其说有两大阵营,不如说其实有四个阵营,而在美国没有一个阵营正好仅仅包括民主党或共和党。

无论是在莫斯科还是在华盛顿,那些现实主义者确实希望与他们的对手合作与接触,以便处理关乎共同利益的安全问题。这些主张接触的人把关于民主和人权的讨论看作是对所谓的更重要的话题(如武器控制)的妨碍。这些倾向于合作的现实主义者希望按照实际情况接受俄罗斯政权的类型——也按照现实状况接受美国的政权制度的缺陷及其在国际事务中傲慢自大的行事方式——并假定俄罗斯内部事务的发展不会影响到克里姆林宫在抗击恐怖主义或防止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扩散上成为有用且合作的伙伴的能力。

不过,除了这些鼓吹接触的现实主义者,在两国现实主义派的阵营里还有另一部分人怀疑对方的意图,一点儿也不渴望合作。毕竟真正的现实主义者认为,在国际体系中力量的均衡才是至关重要的,而且力量是相对和有限的。换句话说,如果俄罗斯变得更强大,那么美国就变得更弱小。美国前总统理查德•尼克松是个完美现实主义者,他寻求与苏联缓和关系并不是因为他相信合作的益处,而是因为美国在那个时候比较虚弱。他的政策寻求放慢力量均衡的变化,而在那时这种变化有利于苏联。因此,对力量持零和(即彼此消长)理解的现实主义者不断寻求扩大本国的力量并且削弱其它所有国家的力量,无论那些国家是不是民主国家。谈到美俄关系,美国的现实主义者希望保持目前力量不对称的现状,并且维持俄罗斯作为边缘且虚弱的大国的状态。俄罗斯的现实主义者希望通过任何必要的手段来削弱美国的霸权。无论他们多少次声称实行“现实主义”,主张这类现实主义的美国人几乎不可能被当作俄罗斯的朋友。无论他们多少次主张保卫国家利益,鼓吹现实主义的俄罗斯人实际上想在世界体系的边缘将俄罗斯作为第二大强国的现状永久化。

在自由主义者阵营内部也有两派。确实有些人只关注俄罗斯国内对民主的腐蚀和对人权的侵犯,他们这么做是为了阻止与俄罗斯保持接触并使之孤立。尽管他们关心的是不同的问题,这些自由主义者的目标实际上与那些希望看到俄罗斯继续虚弱的现实主义者一致。但在自由主义者中也有俄罗斯的朋友。这些主张接触的自由主义者把俄罗斯对民主的腐蚀看作是在安全问题上进行有意义的合作的障碍。这恰恰是俄罗斯的敌人列出的为什么永远不能相信俄罗斯的完美借口。像我这样的主张接触的自由主义者并不接受当前俄罗斯政治体制的现状,不过,我们认为俄罗斯人想要民主并且有能力建设民主,而这么做将使俄罗斯在民主国家组成的国际社会中成为一个正式而有资格的成员。我们这些主张接触的自由主义者不害怕俄罗斯变得强大(而那些现实主义者害怕),相反,我们认为强大而民主的俄罗斯在抗击恐怖主义、防武器扩散、甚至在今后民主推进上可能是一个真正而认真的盟友。主张民主和融合的俄罗斯人也持相同的观点。他们是俄罗斯内部的一股力量,有真正的战略以使俄罗斯再度成为伟大且受敬重的大国。我们认为对民主的侵蚀实际上削弱了俄罗斯政府并且侵蚀了俄罗斯的国际地位。这些结果却是某些现实主义者的永久目标。对我们来说,这些结果令人遗憾,但希望它们的影响只是暂时的,终究有一天可以扭转过来。

也许俄罗斯注定要保持半独裁、半民主的政体,永久地处于世界资本主义体系的边缘,永远被称为“新兴市场”或“发展中经济体”,而且只有通过威胁才能得到世界的注意。如果情况是这样,那么大家可以指责我们这些主张接触的自由主义者过于理想化。但是没人可以指责我们是俄罗斯的敌人。无论在华盛顿还是在莫斯科,俄罗斯的真正敌人是那些已经按“现状”接受了俄罗斯在国内和在世界上当前地位的那些人。这种所谓的现实主义实际上是莫斯科独裁统治的一种托辞以及华盛顿拒绝接触的一种借口。

卡内基国际和平研究院不在公共政策问题上发表机构立场。此处所阐述的观点仅代表作者个人的立场,并不一定反映卡内基及其工作人员和理事的观点。